我年纪不小，我单身。

这不是我太挑剔，也不是我有毛病。

我只是知道爱情的模样，所以不能凑合。

只是这“不凑合”，太艰难……

——相亲角，何悠悠

1

台风过后，S市又热又闷，进入蒸笼状态。

这天，小夏的妈终于出院，老公盛荣丢下小三亲自去接，夫妻俩在医院门口秀恩爱还上了娱乐版。这虚情假意小夏看不下去，便麻溜儿地收拾行李回了八香街。

才进街口，却见老槐树底下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。几天不见，真像隔了几辈子似的。小夏望着秦行，不禁心头一热。

这热，是真热！30好几度的桑拿天，秦阎王居然穿着长袍，披着貂毛领披风，像《琅琊榜》代言人似的，瞧一眼就让人浑身冒汗。

上一次见他穿棉衣，还是他旧伤复发的时候，难不成……

小夏心里一沉，扛着大包走到他跟前，凑近了，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。果然是太白给秦行配的药，压制旧伤用的，小夏上次闻过，死都不会忘。

这会子秦行还在打电话：“嗯，夜市的结界扭曲了。我没时间……你派一队阴兵过来，我这边要增加人手筛查。”

结界？扭曲？

小夏闻言，凝神往前方看去，果然瞧见八香街有些轻微变形。那夜市就像一幅画，画布被人扯皱了，画上的图案也跟着变了形……

小夏不由得暗暗心惊。这八香街的结界，是秦行用自己的魂力布下的，威力强大固若金汤。如今忽然发生扭曲，莫非有魔物入侵不成？入侵却不被秦行察觉，这得是多厉害的魔物？

不……不是魔物太邪门，而是秦行此刻的魂力太虚弱！

这说明，他这次旧伤复发绝对好些天了，而且特别严重！

小夏心头一阵异样的刺痛，秦行却已经挂了电话，回过头来瞧见她，有些意外，又难掩喜悦：“你怎么回来了……”

然而小夏望着天，幽幽道：“大哥昨天给我打电话，说让我在家多住两天，原来是你生病了，这回又瞒着我一个人呀！”

秦行的微笑顿时凝滞，憋了好一会儿才想要解释，然而小夏已经大包一甩，走得头也不回。

灯影迷离中，小夏在牌坊底和沈胖爷亲热重逢。

“……哎，我没生气呀！冥君殿下身体贵重，我这个外人哪配过问？我就一编外人员，只能给胖哥你打下手，话说这结界咋回事儿啊……”

听听，这话能叫没生气么？

胖爷赶紧买了个冰激凌哄小夏，又隔老远给秦行杀鸡抹脖儿递眼色，然而阎王爷只是裹紧了毛披风，打了个寒颤。

小混蛋，回来就生气，就不能热乎点么？

大夏天的，冻死阎王了……

秦行一声叹息，转身离开了八香街。那背影，忒苍凉。

2

这天夜里，地府派来的阴兵把八香街全都撸了一遍，但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。

如果活人和死魂都好端端的，那这回出事的难道是生魂？

话说这人半死未死之时，灵魂出窍才是生魂。正因为人还没死，所以生魂很容易零落飘散。

它可能是一串记忆、一个执念，可能游丝一般附在极小的物件上。偌大个八香街，一时半会儿可怎么找？

第二天，阴兵继续搜查八香街，然而结界却扭曲得更严重了，黄泉井都往外渗鬼水。入夜时分，秦行也不知打哪干了苦力回来，整个人魂力透支，后背冒出袅袅黑烟。

他进门就栽倒在太白怀里，临晕倒还来了句：“小夏不许过来，让她出去！”

小夏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，眼泪都差点憋了出来。还好这时胖爷从外面匆匆赶来，把她扯去一边说话。

“小夏，我们大致锁定目标了，就是白天那个相亲角！前些天楚江王不是在黄泉井爆了个地狱么？后来那井一直往外冒阴气，搞得整条街凉飕飕的。大热天谁不图凉快？所以八香公园的相亲角就挪过来了！”

“那些大爷大妈们白天忙乎，下晚儿就散了，也不影响夜市摆摊，所以好几天了咱都没在意。”

小夏点头道：“白天的八香街属于阳间，结界却是幽冥之物，一下子涌进来百多号活人，阴阳相克，本身就是个很大的冲击。他们要是再夹带魔物进来，冥君殿下又恰好魂力虚弱，察觉不出也很正常。”

胖爷听见“冥君殿下”，右眼皮便砰砰直跳。

“我也是这么想的，所以下午一直在那边观察，还悄悄地用了索魔仪，但没发现谁有入魔的迹象。”

小夏寻思片刻，摇头道：“相亲角比较特殊，来的虽然都是父母，但每个父母的背后都牵着一个孩子！要是谁家孩子出了事，牵扯着魔物跟来八香街了呢？”

胖爷未必没想到这点，却一拍大腿：“哎哟，我妹子就是比我聪明！明天我也弄个A4纸征婚，假装相亲去！谁家孩子可疑，咱就去约着见见，不信找不出那个幺蛾子！”

小夏微笑道：“胖哥只能约姑娘，小伙儿你咋约？而且相亲角给自己相亲，平白让人怀疑。我看还是写我的信息吧！你就说替妹妹找对象，这样我们配合排查，事半功倍！”

这主意相当妥帖，可胖爷闪烁其词：“你去相亲？啊哈哈，那我秦哥……咱红花小院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？”

小夏笑得淡然，起身去书房开电脑：“我妈说我虚岁27了，已经是大龄剩女，相亲不是很正常？这事就这么定了，我这就写相亲广告！”

秦行屋里，太白听着胖夏的对话，立刻往药罐里倒了一整瓶风油精！

“明明周岁才24，居然就大龄剩女了，这什么世道！老秦，你快醒醒，咱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要被猪拱了……”

3

第二天，秦行还在睡。胖爷拿着广告去了相亲角，可是还没到吃午饭呢，居然气呼呼地跑了回来。

胖爷把A4纸往桌上一拍，双下巴直抖：“这相亲角邪门了嘿！一上午居然没个人搭理我，那高端对象区都不让我进去！话说比人品比相貌，比饭量比力气，我妹子差哪了？真是狗眼看人低！

小夏有些灰头土脸：“胖哥你这夸的，我后背凉飕飕……”

胖爷灌下一茶缸水，冷哼道：“这么多年，你胖哥我纵横阴阳两界，从来没被人这么小瞧过！不就是个相亲广告吗？我请了专家王阿姨来做指导，一会儿就到！”

话说这王阿姨，人家可是相亲角的传奇！她进相亲角才三天就摸通了门道，短短1个月的骚操作，愣把28岁高龄老闺女何悠悠给推销了出去！

王阿姨那准女婿是个副教授，有房有车有事业，拿出去羡慕死一群街坊邻居。人家小两口，今年中秋就结婚！

王阿姨又心怀大爱，没事还免费给大家做咨询牵线，凑成了好几对！真是做功德的媒婆，横着走的丰碑！

这厢胖爷才介绍完，一个50多岁的卷发阿姨果然走了进来，身材娇小，腰条没有，一身名牌，矜持傲娇。

王阿姨跟胖爷寒暄了几句，然后一手把小夏拎直了，菜市场挑活鸡的把式：“结婚不是谈恋爱，光有脸蛋可不行。你看这胯瘦的，屁股小不好生孩子！”

小夏好歹是个姑娘家，登时涨红小脸避开摸臀的手，仓皇躲去了饭桌另一头。

王阿姨不以为然，又抓起那张A4纸，啧啧摇头：“小田啊，你既然请我来，我就直说了啊！”

胖爷谄媚笑道：“您说您说，您咋说我咋改。”

“要说你这妹子呢，条件的确不咋好。她岁数可不小了，还属羊！属羊的女人命不好，人家一看她这属相，其余的瞅都不瞅了！”

胖爷听了一愣，掰着手指头道：“我妹属猪的，怎么写成属羊的了？这个完全是笔误……”

王阿姨看穿世情微微一笑，也不说破，继续点评：

“第二点，你妹虽然是本地户口，可你这哥哥还没结婚，家里免不了多要彩礼，将来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贴补娘家，人家男方能不犯合计吗？”

“还有，你妹虽然985毕业，可又没个正经工作。你看我家悠悠，当初500强外企上班，老大了也不找对象。后来我急眼了，收了她护照身份证，扣她在家里考公务员，这才找了个好姑爷！女人最要紧的是工作稳定，有时间，能顾家带孩子，人家男方才乐意要……”

王阿姨连珠炮似的压根不容反驳，说得胖爷一个劲儿抹汗。小夏忍无可忍，转身要回房间，却见秦行裹着大衣走了出来，往桌上扔下一个红本本。

“阿田，添上这个，小夏名下有八香街1000平米小院一套！”

这话像是放了个爆弹，王阿姨一把抓过那个房产证，就像海盗邂逅了财宝！

“哎哟，这大手笔，这么大院子都过户给你妹了？听说八香街马上要动迁，这中心地段，这大院子，动迁费不得1个亿？”

说起1个亿，胖爷便一拍脑门：“我都忘了，我这儿也有1个亿呢，随时给我妹当零钱花。王阿姨，这个也要写上？”

“写呀写呀！相亲就是探家底，结婚就是公司合并，财产你咋能不写呢？哎哟，我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……”

秦行冷冷道：“别的条件还用改不？比如属羊？”

“改啥呀改？手里攥2个亿，属蝈蝈都没问题！八香街帅哥你们随便看！那什么，我还有个亲侄子长得可帅了，年底就18了……”

眼看秦行杀气爆表直戳肺管子，王阿姨却越发不着调，胖爷便手忙脚乱地把她送了出去。

客厅留下秦行和小夏，一时有些尴尬。

小夏的目光扫过那红本本，想起刚才整个过程都被秦行听见，真是前所未有的丢脸。她已经没有勇气去看他，低头一声强笑。

“为了我相个亲，大哥居然下这么大血本……我要是不好好找个对象，都对不起这房产证！”说着，小夏一阵风似的跑去书房，“砰”地关上门。

太白这会儿才从房檐底下伸出脑袋，啧啧摇头：“老秦你劳心费力办那房产证，是用来气死小夏的么？枉费我大半夜悄悄地改她的广告……你真是白瞎我偷鸡摸狗一片心！”

秦行胡乱扒着短寸，恼怒道：“她被人贬成那样，我怎么忍得住？难道你乐意听人骂何晨人不人鬼不鬼，千年剩女没人要？”

太白的眼中顿时刀光剑影：“谁？这么嘴欠？本神君砍死丫的！”

秦行一头倒在沙发上：“谁还不是地球上两条腿走路的爷们了？你别站着说废话，给我杯水，我嗓子齁得慌……”

4

这人吧，一旦卯足了劲往死里折腾一件事，准定能干得轰轰烈烈！

小夏身家过亿的八卦，经由王阿姨扩散，一夜传遍相亲角，于是小剩女翻身成了土豪公主，来相亲的趋之若鹜。

小夏又憋着无法言说的闷气，怀揣不可告人的目的，便托了王阿姨收简历，是个男的都要见见，街头溜达的公狗都要多瞧两眼！

小夏肉眼凡胎，为了能辨识生魂，干脆占了暗夜烧烤的地盘，支起白色大排档凉棚，棚子四角挂着招魂幡，幡下纸花簇拥着雪白的追魂烛，一支能有半人高！

那阵仗，秦行咋瞅咋像灵堂，可八香街广大群众被2个亿蒙了心，集体愣说忒浪漫！

天黑以后，亿万富婆盛小夏就在凉棚底下面试相亲男，奶茶糖水随便点，小吃就像流水席，强力拉动了八香夜市的GDP，弄了个皆大欢喜。

然而两天过去，小夏每天面试板砖厚的简历，却连一片生魂也找不着，真是耐不住的焦躁！

秦阎王依旧每天出去上工，也不交代干嘛去了，总是弄得万分疲惫才回来，每每路过小夏的凉棚，看着她对阿猫阿狗巧笑倩兮，便觉得自己是个棒槌！

这天晚上小夏面试完，夜市已经阑珊。凉棚底下来了个男士，放下一摞简历，很是礼貌客气：“盛小姐，我岳母让我拿给你的，明天相亲的简历。”

哦，这位应该就是王阿姨的准女婿朱宇轩了吧？果然长相英俊，气质温文，是个亲和温暖型帅哥。

知识分子都清高，朱教授又是个正派人，显然不想和2个亿有什么牵扯，一声告辞便要离去，然而显魂烛的火焰却忽然摇摆起来！

——这个男的，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！

小夏反应飞快，横过一大步将他拦下，娇俏一笑：

“居然劳烦朱教授跑腿，太不好意思了！来来来，喝杯冰茶解解暑！”

朱宇轩没了出路，便很是瞧了小夏一眼，眼中闪过一丝惊艳。

小夏递给他一杯冰红茶，又悄悄地冲显魂烛招了招手。只听得烛花连爆三声，细微的火星被招魂幡扫入凉棚，隐隐地粘上朱宇轩前胸口袋——怎么？这口袋有什么鬼？

朱宇轩喝了两口，放下冰茶道：“不早了，我女朋友还等我回去……”

然而小夏怎么可能放他走？只听得“噗”的一声响，朱宇轩的衬衫忽然烧了起来。

“呀！火呀！”小夏朝他胸前一阵乱拍——果然，他口袋里面有个铁硬的小物件！于是小夏又行云流水地泼上一杯冰茶，惊慌失措地往旁边一摔。朱教授自然伸手来扶，小夏顺势往下一扯——嘶啦！

“盛小夏，你在干嘛？”被撕衣服的那个还没来得及惊呼，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喝。

朱宇轩被人一手挥得晕头转向，混乱中只见有个黑道大哥似的人物，一把捏住了小夏的手腕。

“胡闹也该有个限度！我忍你好几天了，回家去！”秦行扯着小夏就像扯了只风筝，三两步地便走得老远。

可怜朱教授好容易回过神来，发现自己的小半边衬衫已经被扯掉，露出白生生的皮肉。他懊恼又窘迫地捂上胸口，然而心脏却传来一阵剧烈的跳动。

盛小夏，真如传言中说的，绝对彪悍！

但是，正因为她够彪悍，说不定才是他最好的人选……

5

盛小夏公开调戏良家帅哥，大庭广众撕人家衣服，可回到家来竟然毫无愧色，宵夜拼掉了半锅炸酱面！

秦行坐在一旁干瞅她吃，食欲丧失殆尽。

等到后半夜，大家都睡了，秦行爬起来找药吃，却发现花架底下还亮着灯。

凝神一瞧，只见小夏拎着一只圆滚的老鼠，嘴里叨叨咕咕：“你吃了毒药怎么死不了，还越吃越胖？你这是嘲笑我的判断力吗？”

老鼠只会吱吱吱，小夏只得又趴去石桌上翻《神异经》。

“我查的没错啊……人的心光好似灯烛，心死灯灭，便作灰飞。这心灰通常无害，但若事主执念纠缠，心事郁结，心灰凝成晶体，便成了魂毒！此毒伤魂毁形，很是霸道……我信你个鬼！增肥药而已，哪里霸道了？”

秦行忍俊不禁，干咳一声道：“忘了我跟你说的？魂魄附带阴煞之气，温度便会低很多，那么魂毒自然也要低温才有效。”

小夏一拍脑门：“哎呀！我怎么又忘了温度这码事？低温！低温！”

“因为你是活人，默认的常温和鬼魂不同。”秦行飘身过去，拎起桌上的一块烂布口袋，上面残留着晶莹的碎末，闪念之中一切了然。

“难不成，你撕那人的衣服，是为了取这魂毒？”

然而小夏忽然头一耷拉，再不做声。秦行诧异地伸出手去，才碰到一缕碎发，她竟然像肥皂泡一般崩碎！

没有灯光，没有魂毒，只有一只肥老鼠蹲在桌上，和他大眼瞪小眼。

刚才的一切，不过是小夏留下的一段记忆。

秦行立刻回过神来，风一般冲入小夏的房间，却见胖爷和太白正蹲在她的床头忙乎，难兄难弟焦头烂额。

小夏叫不醒了，魂魄离舍，不知去了何处。

秦行走到床边，一把拉起她的手，只见手心一个烧焦的小圆环，显然已经中了魂毒。

是了，她扯开朱宇轩的口袋之前，好像冲他泼了杯冰水？因为温度低，这魂毒中得可是一点折扣都不打！

太白见秦行面色实在太可怕，便赶紧解释道：“你知道的，人的心灰各异，一千种魂毒就有一千种解法。如果不找到魂毒的主人，解了他的执念，这毒神皇也解不了！”

胖爷惴惴不安：“神仙哥发现得早，又给她吃了养魂丸，3天之内只要能解毒就没事。可如果解不了，那……她的生魂就再也回不来了么？”

秦行不答，伸手去摸小夏的额头，沉声道：“别慌，小夏离开的时候，留下了一段记忆线索，只要找到那个男的，一定能找到她的魂魄！”

6

红花小院的混乱小夏自然看不见，如今她在夜市暗处，盯着不远处的男女——朱宇轩和他的未婚妻何悠悠。两口子正在掰扯，没发现梦里多了个看戏的。

是的，这里只是个梦境。

整条街只有朱宇轩一个人面目清晰，其他人都是模糊的布景。那个何悠悠还算有个身形，但五官和轮廓都很模糊。

小夏知道自己中了朱宇轩的魂毒，所以魂魄受他梦境吸引，这顺理成章。还好，今晚他做的不是噩梦，只是一个普通的记忆梦。

更让人欣慰的是，何悠悠和朱教授都是高学历，即便吵架也没有互相撇砖头。他们只是各自一杯冰激凌，坐着掰扯道理。

何悠悠的表情看不清，但语气绝对零度：“……所以，你一边跟我谈婚论嫁，一边还保持和前女友的关系？你居然东家有钱东家吃饭，西家貌美西家睡觉？是不是最好我再出个事故，把财产留给你，让你们双宿双飞？”

朱教授分明理亏，却满脸忧伤：“她还能怎么飞？她现在深度昏迷，靠插管子维持生命，都1年多了。你看我每天给她发的微信都是语音，因为可以外放给她听，希望可以唤醒她……其实她出车祸之前，因为家里不同意，我已经跟她分手了。”

何悠悠冷笑一声：“但你也不可能爱上我，对吗？”

朱宇轩依旧温吞，话说得很现实，因此特别残酷。

“我们是相亲角认识的，认可相亲角，就默认了婚姻市场的价值观和游戏规则。大家不过是凑对儿过日子而已，爱情，谁在意？你我年纪大了都被逼婚，你妈天天闹跳楼，我爸天天闹抑郁。爱情有用吗？只有结婚证才能解决问题！”

何悠悠低头搅动着冰激凌，惨笑一声，摇了摇头。

“我不是相亲角认识你的。我高中的时候，有次放学路上买冰激凌，舔了一口才发现钱包掉了，那会儿特别窘，然后有个同校的男生路过，给我买了那个冰激凌。

从那以后，我就开始在学校找他，要是课间操能瞄见一眼背影，能高兴好几天……后来看毕业生纪念册，我终于知道他叫朱宇轩……”

何悠悠抬起头，望着面前的人，她的初恋。

她并不激烈，但很决绝：“我这个人，就算被逼婚逼死，也会坚持有爱才有婚姻，这事绝不凑合！你喜欢苦情剧那是你的事，我的感情我主演，绝不给别人跑龙套。”

何悠悠说完，退下左手的订婚戒指，放在桌上推了过去。

朱宇轩傻愣又混乱，下意识地拿起订婚戒指，胡乱往口袋里一塞……

小夏看到这里，心中咯噔一下！

混账！这戒指是这么来的？

她在朱宇轩撕下的口袋里发现了一枚戒指，上面裹满了魂毒，她便顺理成章地以为魂毒是朱宇轩的。然而那戒指竟然是他未婚妻的？那心如死灰的人，其实是何悠悠？

那么她中的魂毒，她进入的这个梦境，也是何悠悠的了？

那她留给秦行的线索，岂不是给错了方向？

盛小夏，你为啥短命？因为你是蠢死的！你让大哥怎么找得到你？

小夏正懊恼着，忽然一阵风来，梦境陡然巨变！朱宇轩瞬间化作了烟尘，然后所有的人，一个接一个地，全部灰飞！

八香夜市从未呈现如此诡异的景象。

麻辣烫的锅子还在咕嘟翻滚，炒田螺还在散发香气，铁板鱿鱼还在滋滋作响……灯光璀璨，红尘烟火照旧如常。

但是人没了。

整条长街，只剩小夏，还有何悠悠。她的五官终于显现，只是清秀，并不很漂亮。

“我以为我会一个人在这里关到死呢！”何悠悠望着小夏，红了眼圈。

小夏瞬间明白过来：“你也是生魂？被锁在自己的梦里？”

“我不知道什么梦……那天我跟男朋友分手，回家喝了半瓶红酒就醉了……然后我就到了这里，每天跟他分手一次，视频重播一样，你说我是不是已经疯了？”

小夏大步走到小桌前，拿起何悠悠吃剩的一点冰激凌倒在自己手上，那冰水居然就从手心里渗了进去，和那个焦黑的魂毒印迹混成了一团。

“你没疯，你和我中了同一个人的魂毒！这个梦境也不是你的，它是别人的，这里还有第三个人！”

迷局被一语道破，八香夜市便发出一声巨响，整条街竟然开始瓦解崩塌！

夜市街仿佛一座融化崩溃的冰山，四面都是虚空，四面都是黑暗！

小夏拉着何悠悠连连后退，到了黄泉井边退无可退，小夏大声道：“跟着我往下跳，敢不敢？”

何悠悠拼命地忍住颤抖，咬牙道：“你跳，我就跳。”

8

跳井就能活么？小夏不敢保证，但至少两人现在还没魂飞魄散。

她们头顶的井口，是八香街毁天灭地的狂暴。她们的前方，一条幽深的隧道。尽头是一个房间，另一个女人的回忆。

朱宇轩的另一次分手现场，风格迥异，歇斯底里。

一个漂亮得可以当明星的姑娘，小夏一般的年纪，一边号啕大哭，一边朝朱宇轩砸各种东西。

“你嫌我家条件不好你早说啊！我家农村的我瞒过你吗？你哄了我4年，你这个骗子！”女人反复地哭着这一句，又去厨房拿菜刀割腕。

朱宇轩狼狈不堪地按住菜刀，大声嚷道：“我怎么不爱你了？我这辈子只爱你呀！可我没法结婚，房子不是我的，车子不是我的，存款不是我的，跟你结婚我就会被家里赶出来！我一个月那点工资，够咱们吃几顿日料西餐？梁有琴，你看清楚现实！”

“我不吃日料，我买菜做饭！我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！我们租个小房子，我们赚钱自己过，我们自己养孩子，日子总能好起来的！行不行？”梁友琴扯着他，美丽的眼眸满是哀求。

然而朱宇轩十分无助，像个小男孩，坐在刀山上，半天不说话。

梁有琴眨也不眨地望着他，抽泣了好长时间。忽然间，她再不哭了，她撸下手上的戒指，轻巧地放进朱宇轩的口袋，拍了拍。

她迈过挡路的男友，像芭蕾舞者那样轻盈。

她站在穿衣镜前理了理波浪长发，光着脚，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。

记忆的画面开始变得抖动凌乱，弥漫着异常的绝望，让人看两眼就想呕吐……

忽然，一声尖锐的刹车声！

朱宇轩凄厉的呼喊从远方传来：“有琴，不要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