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

所谓梦想，一般都是水面上的油花。

我们总想着，“等我有了钱，我就怎样怎样……”

可钱永远赚不够，梦想却一直打折扣。

然后不知不觉的，人就活到了头。

——总裁助理，田雪央

1

四月阴雨，五月龙舟水，S市的天空整日嚎哭，哭了整整两个月。

前不久，因为老公找小三被媒体曝光，小夏的妈妈柳清眠心力交瘁住了院。小夏忙里忙外陪床伺候着，还要忍受亲妈阴雨绵绵的念叨，日子难熬满头包。

这天傍晚，秦行打电话来，说要回阳间办事，顺路来医院探望。柳清眠有多瞧不上“那个烤串的混混”，小夏还不清楚？于是赶紧跑去大门口堵人，好歹把阎王劝走咯，何必送上门给她妈欺负？

小夏经过走廊的时候，不经意瞥见墙边坐着一位姐姐，拿着一摞检查单默默垂泪。这位姐姐小夏认识，29岁，名叫田雪央，是聂大夫的病人，据说她癌症晚期，没多少日子了。

同是天涯短命人，小夏有些兔死狐悲。不过田雪央可没工夫过多伤感，手机猛响，又是公司打来的。她一手举着电话，一手抽出电脑，敲一会儿，擦把眼睛，又接着敲。

小夏每回见雪央，她都在医院加班。可见万恶不过资本家，剥削员工没日没夜！小夏这样腹诽着，秦行却已经到了。

黑伞黑T恤黑裤子，秦行一身暗沉从雨中走来，像个人间的黑洞，直等见了小夏，神色才明亮了些。

小夏知道他可累坏了。前些天，冥界的草药基地——幽冥植物园被人炸翻了天，8位高级草药培育师魂飞魄散，园内数十棵特级珍贵药材瞬间化为乌有，据说，那都是华夏仅剩的独苗！

植物园是冥界守卫最森严的地方，居然一夜之间毁成了渣，地府这回丢人丢到了姥姥家！俗话说得好，人争气，佛争香，死鬼的面子摞城墙。十八冥君窝着耻辱的怒火集体加班，焦头烂额也要查他娘的！

小夏瞧着秦行疲倦的模样，不由得暗叹地府的王都折磨成这样，她一个凡人苦逼两个月，有啥不平衡的？于是她一溜烟钻进秦行伞下，送上甜美可亲的安慰笑容，大眼睛眨巴眨巴，就差没摇狗尾巴。

秦行哪能不知小夏的心意？心中一暖，便凑近她低声道：“别担心，案子查明白了，是湮落操纵死灵干的，这账我们先记下！现在要紧的是重修植物园，找几个特别的人——诺，比如打电话的那个！”

小夏顺着秦行的目光一瞧，哎？居然是田雪央？她有什么特别的？加班狗一只，累到死的苦命……

正纳闷着，那边雪央却腾地站了起来，手机颤抖着，激愤又绝望：“陆总，那个智慧教育项目，研发团队论证了那么久，连续加班2个月没休息过，怎么说砍就砍了……我们不是房地产公司，我们是互联网科技公司……是！我只是个小助理，目光短浅，那我辞职行吗？我现在就辞职！”

说完，田雪央挂了电话，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，像个悲壮的烈士。

小夏愣在当场，秦行则望着雪央的背影道：“她阴气缠身，阳寿只剩半年了。不过她是纯阳命格，亿万人才能挑出1个……”

小夏满怀希望：“你是说，她能多活些时日？”

然而秦行摇头，眼中升起一抹杀气：“不，活半年太久。今天我就要收她的命！”

小夏认识秦行这么久，从没见他整死过谁。如今见面就要收人的命，实在有些瘆得慌。“阎王索命？她干了什么坏事罪大恶极？”

秦行一声叹：“她没干过坏事，甚至还挺善良。我也知道这事对她不公平，但她是幽冥草药培育师的上佳人选，地府急需的魂魄……”

小夏顿时急了，死命扯住秦行：“若非自愿，谁也不能提前收走活人的阳寿，这不是冥法规定的么？你身为冥君，知法犯法，会遭反噬下刀山地狱的……不行！你今天要是动手，我……我跳楼死给你看！”

不等小夏再说，秦行用力捂住了她的嘴，恼怒又无奈：“小混蛋，符咒法术没进步，《幽冥法》你倒研究得挺明白……那你想怎么办？”

2

华灯初上，大雨敲打着玻璃窗，一片光影迷离。

陆泽，卓尚科技集团著名的钻石王老五总裁，独自闷坐办公室，杵着下巴，盯着电脑，像个罗丹的雕塑。

昨天，他的助理田雪央挂他电话。今天一早，递交辞职信，发起OA离职流程，挽留无效！陆泽回想她顶撞自己的情形，忍着忍着又砸了个咖啡杯！

田雪央离职的理由——智慧教育项目，这个项目研发周期长，投入大，指望它赚钱，那得猴年马月！当初陆泽同意立项，不过是炒一炒教育概念罢了。他真正看中的，是八香街的地产项目。

天晟资本的刘董那边传来可靠的内部消息：明年开春，八香街区就要动迁，筹建人工智能产业园！所以只要抓住时机，砸钱盘下八香街一片破房子，之后的产业园便可以顺理成章掺一脚。这年头，有楼有地能盘活，都是坐地生财的买卖！

只要八香街那边财源滚滚，到时候重启智慧教育项目，也不是不行吧？田雪央这会儿发什么疯？要走就走呗，她要挟谁啊！不过是个小助理，还愁找不到人替她怎的？

陆泽脾气一上来，眼前便一片红光，手指一哆嗦，鼠标恰巧就点在了“同意”键上。立刻，雪央的离职申请变成“已办事项”石沉大海。陆泽的心，则瞬间落入深渊，连呼吸都有些不畅。

理智！冷静！同意离职一时爽，离职以后火葬场！他能少了田雪央么？凭良心讲，绝对不能！

先别说陆泽这些年的日常都靠雪央打点，这些年随着公司扩大，陆总裁的脾气就像脱缰的疯马一样暴烈。管他基层、中层、高层，他随时随地随意开骂，骂得人颜面无存。然后，永远都是田助理跟在后面灭火，协调关系解决矛盾，温情抚慰诚意留人。多亏有她，卓尚才能保住大半的优秀人才。

集团的技术怪咖韩彬就公开宣称，留在卓尚完全是看田姐的面子！管理层则流传一句话：“流水的高管，铁打的总助！”只要田助理在，能拉住老板这匹疯马，就算大家开会像渡劫吧，总还有个人样……

一个跟了老板8年的助理，影响力一定会外溢。田雪央即便低调到尘土里，依然是陆总裁少不了的陀螺姑娘，公司的超级灭火器。

每天24小时随叫随到，节假日全年无休，这样铁打的助理，能让她走么？举个最肉疼的例子：昨天田雪央喊离职，今早陆总裁连袜子都凑不齐一双！

像田助理这样的老喽啰……不，老员工，居然因为砍掉一个鸡肋项目，她就要离职？这是什么蹩脚的借口？通常来说，那些提离职头也不回的，都是被人挖墙角了！

思及此处，陆泽的眼前一道电光劈过！

他的贴身助理，早不离职，晚不离职，偏偏在他投八香街项目的节骨眼上……没错，那天他和刘董谈事的时候，田雪央陪同在侧……然后，过了三天，她突然提离职！这时机，让人怎么去揣测她？

陆泽立刻打开了田雪央的手机定位——八香街？这么晚她居然去八香街？闹鬼的地界，她去见什么人？

后背一盆冰水浇下！陆泽抓起车钥匙，风火似的冲了出去。

田雪央，我可以被任何人背叛，但你不行！绝对不行！

3

田雪央来八香街，是小夏请来的。

地府急需田雪央，但人家仅剩半年的生命越发珍贵，怎么会主动放弃？这个死结，秦行只能快刀斩乱麻！可要让小夏看着他杀人下地狱？这事绝对不行！

两头为难中，小夏提出一个折中方案：先找田雪央谈个交易如何？

雪央得知自己命不长也很突然，应该有无法实现的心愿吧？那么，用半年阳寿交换一个心愿怎么样？比如一夜暴富？环游地球？找个超级帅哥谈一场生死恋？她想要什么，给她什么还不行么！

只要她接受交易，那便是自愿折寿，冥法自然不会反噬秦行。雪央临死前能完成心愿，也不算亏待了她。这样，勉强算是两全其美吧……

于是小夏找到雪央，信誓旦旦说只要她去了八香街，人生便会有转机。所谓急病乱投医，一个快死的人听说还有希望，谁能不来赴约？

于是乎，田雪央满怀希望来到了暗夜烧烤摊，以为能遇到什么神医。没想到，迎面一位烤串大哥，金链子大花臂，纹着一条肥嘟嘟的娃娃鱼，可劲儿的呆萌。这风格……错乱了吧？

秦行本打算杀人夺魂，然后去地狱里蹲一圈，出来还是条好汉……没想到小夏心疼他遭罪，偏要插一杠子！他千年单身狗，难得被人心疼一回，就算不乐意吧，还是拿着小夏写的台词，一口气念了下去：

“我有个职位紧急招人，幽冥植物园草药培育师，最晚1个月内到岗，待遇绝对从优。我知道你还有半年阳寿，如果你接受这份工作，你剩余的阳寿我可以折算成一个福报，比如，让你实现毕生梦想。”

几句招聘台词把雪央念得一阵糊涂：“等会儿……什么草药阳寿的？你不是医生吗？”

秦行这才想起来还没自报家门，端正严肃道：“我是地府第一殿冥君秦行，也就是你们俗称的阎罗王。”

雪央顿时一口气走岔了道，咳得昏天黑地。小夏导演揉着眉头哭笑不得。好吧，阎王爷的演技豆腐渣，出演自己毫无可信度，不过她早准备了第二场戏！

小夏起手往黄泉井里投一道召唤符，召唤小墨龙！这年头，要让人相信封建迷信，就得来点硬核的神迹！小龙爷，出来腾云驾雾，狰狞咆哮吧！

秦行眼明手快，给四周下了个结界，保证封建迷信现场不外泄。然后黄泉井口一阵黑烟升腾，一颗墨黑的龙头从井口窜出，须角张扬，威风八面！

“田姐姐，这是镇守忘川的墨龙！是这位冥君的护身神兽！我真的不骗你，这位真的是阎罗王！”

忽然对上凶恶的龙头，雪央下意识就想逃，却被小夏死死扯住。眼看那怪兽的大嘴像要一口吞了她，却不料忽然一声饱嗝响，那龙十分尴尬地卡在井口，前爪抖落半包薯片……

“哎，我最近丰满了一丢丢……盛小夏，为啥非要我真身出场？搞咩啊？”小龙爷前爪撑住井沿，试图上窜，却又扯着了肚皮的肥肉，一声闷哼。

小夏恨不得当场龙腰斩，斩他十八回！

秦行实在看不下去，伸手将龙身化作哈士奇扯了出来，圆滚滚往地上一扔：“最近我没空管你，你就可劲儿萎靡堕落！你要在忘川底下吃垃圾食品吃到死吗？”

小龙爷立刻嘤嘤嘤：“人家难过就想吃，控制不住么……”

秦行恨铁不成钢，恨龙不呈祥：“你有什么可难过的？真龙考试你自己故意缺考，那天你干啥去了？说实话！”

小龙爷登时趴地装死：“说了多少遍了，我不想说……就不说！”

秦行忍无可忍，杀气腾腾：“你不说那就分道扬镳！端午节那天撤销血契，我换别的护身兽！”

龙爷如遭雷击，指着秦行小龙爪直抖：“千年血契，当初是你要立的！如今才过了300年，小爷我胖几天你就变心了！喜新厌旧朝三暮四，分手就分手！分手了我吃一吨五花咸肉粽，齁咸油腻，庆祝自由！”

小龙爷一股脑吼完，化作龙形飞腾而起！然而他身形过于臃肿，飞了几米陡然一沉，“哎哟”一声撞在了房顶上。

秦行气得脸都青了，抓过一把铁钳就要砸过去，还好小夏眼明手快拖住了胳膊：“大哥，这钳子可是幽冥寒铁！从你手上飞出去，出龙命的呀！”

铁钳立刻“啪”地落在地上，秦行却怒得直抖：“臭小子！明知道我只吃甜粽！他故意拿咸粽气我！他故意的！”

这爷俩，吵架非得这么掉链子么？小夏满头黑线，指着观众席上的田雪央大声道：“大哥！小田姐还在这边等着呢！别忘了正事儿，草药培育师！”

田雪央一个激灵醒过神来，只想逃离修罗场：“呵呵……这回我相信你是真阎王了……不过我学电商的哪会种草药？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，我如今什么心愿都想不出来，阎王您找别人吧，拜拜！”

秦行这会子也没兴致演戏了，冷声道：“看在你一生不作恶的份上，我给你3天时间处理后事。3天一到，该去哪工作就去哪，职责所在，谁也甭想逃！”

这两人，三句话不到就谈崩，小夏拦都拦不住。然而屋漏偏逢下雨天，这节骨眼上，旁边还过来一个补刀的！

英俊帅气陆总裁急匆匆赶到八香街，才找到田助理，却正好听见秦行的最后通牒。陆泽腾的火起，瞪着秦行冷哼道：“田雪央是我的助理，要骂也只能我骂！什么时候轮到卖烤串的蹬鼻子上脸了？你算个什么东西？”

陆泽凌厉强势，秦行回以清淡一笑：“原来，她是被你骂辞职的？”

阎王一句话噎得疯马总裁当场就要发飙！田雪央见势不妙，扯着陆泽跑得飞快：“陆总，我还有事汇报，咱们找地方说话！”神佛，对方那是阎王啊！杀人跟宰鸡一样……那位爷，惹不起！

秦行懒得搭理他们，回头对小夏道：“这回死心了吧？她不是能谈条件的人，命格纯阳，意志坚强，人生没弱点。”

然而小夏盯着陆泽的背影，表情很是玄妙：“大哥，刚才你没撤结界，可那位总裁怎么听见了你说的话？而且，他生气的时候眼珠血红，我没看错的话——”

秦行闻言，面色微变，飞快结起手决，将屋顶的小龙爷折入一片光符，瞬间射出，追踪陆泽而去。

“我被二货气糊涂了。你没看错，他已魔物缠身！”

4

小龙爷最近很悲催，心情不好，暴饮暴食，胖成龙猪，然后还要加班！

那个无情的主人，才说要分手断血契，三分钟不到又派他追踪侦查……万恶的死鬼头子，剥削宠物没日没夜！

小龙爷揣着一肚子怨气，这侦查的活儿自然不会好好干。那霸道总裁跟小助理在公园里吵架，他就趴在大树上歇觉。

底下两人吵了啥？哎哟，男人和女人还能吵啥？不就是小助理要走，总裁不让，小助理非要走，总裁发飙。然后，总裁突然一头栽倒在地……再然后，救护车呜呜呜，把人拉来六院急救……

医院里，盛小夏才回来便撞上小胖子龙仔，满头黑线听完事情经过，很是琢磨了一番。

一个助理离职，霸道总裁却如此纠缠，已经超越上下级关系了吧？

小夏朝小龙爷伸手：“借一只忘川河蚌！我要看看他俩有什么渊源？”

然而小龙爷这会子能掏出来的，只有一摞带渣的薯片。

小夏开始磨牙：“你果真堕落得不像话啊！我要不要去告诉你家曹老师，你考试逃跑以后，放了个虚影去南琼海，其实真身躲回了忘川，天天缩在泥巴洞里吃零食，2个月长了8层游泳圈——”

“哎！别说！夏姑奶奶……给你给你都给你！”

小龙爷找了个僻静的角落，化作真身张开龙嘴，小龙爪在嘴里掏啊掏，果真掏出脸盆大的一只河蚌来。蚌壳上龙涎流淌，触鼻一股子异香……

小夏闭眼忍住干呕的冲动，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大哥……臭龙仔，你给我等着！

趁着陆总裁失去意识的当口，小夏潜入他的记忆，是最好的时机。

原来，陆泽刚从大学毕业的时候，便和几个兄弟一起创办了星辉科技。那时他年轻气盛，雄心勃勃，他的梦想是打造中国的苹果公司！然而仅仅两年之后，因为融资不慎，对赌失败，导致公司易主。合伙的兄弟翻了脸，陆泽还背了一屁股债！

那天也是个雨天。陆泽像只丧家犬，灰溜溜离开星辉科技，独自走到科技园公交站，一掏兜，只剩一块九。

而公交车上车投币，得2块钱。

成王败寇，一毛钱逼死英雄汉。公车开走的那个瞬间，陆泽蹲在站牌底下抱头呜咽。那一刻，他真的动过去死的念头……

然而他的公司里，有个实习小姑娘跟了出来，举着伞给他挡雨，站了不知多长时间。

田雪央，电商专业毕业，工作经验2个月零8天，工资1800，职场菜鸟一只，除了勤快一无是处。然而就是这只小菜鸟，追随陆泽开始了第二次创业。最惨的时候，雪央半年都没领过工资，可她一干就是8年。

陆泽曾经耳闻，有人私下问田助理，为啥当年那么勇敢，独具慧眼追随落魄总裁？雪央的回答很严肃，却令人浮想联翩。

“因为陆总当年最帅。”

是啊，田助理对陆总裁的感情其实不难猜。一个女人，义无反顾追随一个男人干事业，必然有仰慕，有爱恋，有共同的梦想，有战友的情怀。然而小夏却看不清陆泽对田助理是怎么想的，在他的记忆里，每回单独面对田雪央，两人中间都隔着一团白雾。

那团白雾是什么，小夏一时无从得知。接下来的时光飞速略过。5年前，陆泽带领团队杀回科技园。3年前，低价收购星辉科技。卓尚集团成立后，陆总裁运作资本纵横捭阖，商战手段十分狠辣，为此得罪了许多人。

那时坊间便有传闻，说陆总裁能第二次发家，全靠模特身材高颜值。据说他当过头牌鸭，打江山全靠傍富婆！

这谣言实在太离谱，陆泽倒是没往心里去。然而有次市里开科技企业大会，有人在洗手间门口传颂他的谣言，正好田助理路过。雪央那163的小身板，两寸半的高跟鞋，居然生生把175的油腻男踹倒在地，两人撕做一团！

“当年陆总每天工作20个小时，一个月跑烂一双皮鞋，喝凉水，啃馒头，漏雨的鬼屋我们都蹲过！二次创业多苦逼，你们懂个屁！”

经此一役，田助理在科技园人尽侧目，陆泽傍富婆的流言却神奇地戛然而止。

那天，陆泽从派出所领回了打人的助理。雪央鼻头一片创可贴，模样十分狼狈，又说不上来的可爱。那天，陆总裁请田助理吃了海鲜大餐，窗外一片明媚的海，菜的味道特别香……这些细节，陆泽全都记忆犹新。

内务一把抓，出门能打架，害领导去派出所丢人……田雪央对陆泽而言，就是这样特别的下属吧！没错，她最近的确很不像话，出差不去，加班不加，开会总走神，没事就请假，还敢摔电话……但是，她毕竟是杠杠的陆粉啊，最忠心的喽啰！

再然后，便是两人为了离职吵架。此时陆泽记忆中的雪央，已经被白雾遮掩得只剩一个轮廓。雪央说，她离职不是为了跳槽，也不是一时冲动，更不是要挟谁，她只是干得心累，干得绝望，她干不动了。

于是陆泽变得异常烦躁，他第一次伸手去扯开那白雾，他想把雪央看个清楚，然而心脏忽然一阵剧痛！他像台死机的电脑一样黑屏倒下……

到这里，便是记忆的终点。小夏猜测那白雾应该就是纠缠陆泽的魔物了。可它究竟是什么引起的，还要进一步调查。

或者，这魔物的来历，还得从田雪央那边入手？毕竟这魔物只会阻隔在她和陆泽中间……

5

雪央在陆泽的病床边趴了一宿。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，发现陆泽已经醒了，英俊的脸有些浮肿，但双眼有神，只盯着她看。

“你要走，我留不住，那就走吧。只是走之前，咱们去个地方。”

这样的结局雪央早有心理准备，事到临头心里还是裂了条口子。她强撑着爬起来，快手快脚收拾妥当，陆泽便把她拉上了门口的公交车。

今天微雨，雪央望着车窗外暗沉的世界，一路无言。

她和陆泽一起坐公交跑业务，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。那时候他们跑一整天吃不上饭，晚上只能在米粉铺子里嗦粉，顺便讨论工作。那时候的世界，明光灿烂。

按世人的眼光来看，她和陆泽都是成功的。陆泽白手起家，如今身家几十亿。她一个小助理也鸡犬升天，买了房，买了车，赚的工资花不完……当然，也没时间花。

是啊，钱赚多了谁不高兴？每回陆泽给她涨工资、发奖金，她不也一样兴高采烈？

可为什么，在她一辈子活到头的时候，在她躺在床上细数自己一生的时候，却发现自己竟然一事无成？

她这辈子都干了啥？每天一堆鸡毛蒜皮的杂事，伺候一位霸道总裁，换回一串银行卡里的数字……这就是她活过的意义吗？

昨天，那位阎王说可以实现她毕生的梦想。可她的梦想是什么？她居然完全记不起来……

她当年为了什么追随陆泽？她期盼的，她渴望的，究竟是什么？

或许……内心深处，她知道那个答案。只是那个答案太绝望，无法直视。

思绪落到此处，雪央的手腕忽然一紧，陆泽在她耳边低声道：“下车吧，再往前得用脚走。”

眼前一片工地，四处都是黄泥坑。陆泽拉着她走过几条小路，最后在一片野草前停了下来。

“还记得当年我们俩租的那个鬼屋吗？早被推平了。据说这里的地产商捂着地不盖房，只等着地铁规划下来，所以我们有点运气，还能找到当年那块地基。”

说着，陆泽一马当先，往人高的野草里一扎，立刻湿透了昂贵的衣衫。雪央的心忽然有些微颤，也顾不上虫蛇，心一横，跟着陆泽趟了进去。

两人在草丛里找了许久，好似两只落汤鸡，但最终还是找到了一小块水泥地，小腿高的半堵砖墙上，居然还残留着一个红色的“卓”字。

雪央顿时有些恍惚：“是这里了……那天我们头脑风暴新公司的名字，你说我们要做一家卓越不凡的公司，做改变世界的产品，还用红漆写下了‘卓尚’两个字！我当时特别激动，我想，原来我们的事业是这个模样……”

陆泽“嗯”了一声，回头望着雪央，见她红了眼眶。

“可是陆总，8年过去了，我们集团有过什么创新产品？硬件我们用国外的，换个壳子贴牌。软件我们卖给学校，应付上面检查可以，但老师学生都用不了……如今的卓尚，投资地产很成功，但我们真正想做的事却一直在拖，一直在打折扣……”

她伸手去摸那字，然而那字连带最后一块墙皮，瞬间化作了碎渣。

雪央半跪着落下泪来：“陆总，你一直问我离职的理由，我想这就是理由——我们的梦想，早就死了。”

陆泽见她失声痛哭，赶紧过来扶她，雪央一时忍不住，靠在他肩头呜咽。然而恰在此时，忽然一阵劲风袭来，野草纷飞，一抹青色的光带忽然从天而降，迅雷一般扑向二人！